黄濑蹑手蹑脚地溜进篮球馆，他四处张望确认周围没人后，不顾形象地矮下身子在这偌大的空间里翻找起来。黄濑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模特，偶像包袱还是有的，这样没形象的事他绝对不想被熟悉的人看到，否则又会贡献免费的笑话。

“凉太。”淡然好听的声音自背后传来，黄濑被吓得一个激灵，打翻了不知道谁放在地上的水杯，黄濑茫然地看着地上的水渍一圈圈地晕染开，第一想法是，完了，我不想打扫。

黄濑听到这声“凉太”后就明白了来者是谁，除了家人以外，在学校会这么叫他的只有两个人，赤司和灰崎。灰崎早已退部，当然不会是他，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，是赤司。

话虽如此，赤司这么称呼黄濑，也不过是近几天的事。自从赤司觉醒了天帝之眼后，他对正选的称呼统一从姓氏改为名字。当赤司第一次用“凉太”称呼他时，黄濑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该怎么和人倾诉这种甜蜜的烦恼，暗恋的对象用亲昵的称呼呼唤自己，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妄想。

“小，小赤司！你怎么在这里？”黄濑利落地从地上爬起，站直身子后又微微躬身，这是他和赤司说话时惯有的习惯，赤司不喜欢别人俯视他，黄濑就弯下身子以示恭敬，做到平视赤司。

这么明显的举动每次都会被赤司驳回，黄濑委委屈屈地说可是小赤司不是不喜欢被俯视吗，言下之意我这么做多照顾你的面子快来夸我，赤司仿佛可以看到黄濑身后因为高兴而四处摇晃的尾巴，小模特得意地眯起眼睛，整个人都闪闪发光，饶是赤司也被这夺目的光芒晃了眼，黄濑这样的人，就应该站在阳光之下。

“是黄濑就没关系。”

“诶？”黄濑瞪大双眼。

“和我说话时不放低视线的，只有服从我的人。”赤司的眼神微微变冷，想要俯视自己，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。

有时候也不知道黄濑是真傻还是假傻，明明看着挺聪明一人，却在和朋友的相处中屡屡被欺负，成功跌到食物链底端。赤司心里明白，这是黄濑特有的和朋友的相处模式，只有被他认可的伙伴，才有资格欺负他。

看着黄濑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茫然表情，赤司也起了逗弄他的心思。赤司特意拖长语调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所以，会乖乖听话的黄濑没关系。”

黄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，小赤司你这样也太犯规了吧。黄濑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，虚脱地表示小绿间他们也很听话，小赤司可是队长啊谁敢不听话。

赤司但笑不语。

直到紫原当面忤逆赤司不想继续练习，黄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相信赤司，绿间和黑子都对黄濑说现在的赤司是两个人，黄濑不懂，明明小赤司还像过去一样对大家好，现在的他离胜利更近一些，这有什么不对吗？打篮球最重要的不就是获得胜利吗？

绿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，黄濑你已经被赤司完全影响了。

黑子也不敢苟同，黄濑君的想法是不对的，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赤司君。

喂喂，这是什么情况啊，小赤司变成大反派了吗？黄濑依然不明白，为什么他维护赤司的话会遭到同伴们的否定，即使现在的赤司与往日相比显得陌生，但在黄濑心里，赤司依然是那个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队长，这一点不会改变，赤司依然是原来的他。

说到底，赤司再如何厉害，他也是人类，是人就有可能出错，但赤司征十郎不能也不会出错。黄濑亲眼目睹了赤紫战的全过程，他不会忘记被紫原逼到绝境时赤司微微颤抖的手，黄濑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震颤的频率一抽一抽地疼，小赤司……也会输吗？

赤司不负所望，觉醒了天帝之眼反击紫原，他再一次用雷霆手段统治了众人，黄濑忧心赤司变化的同时，内心有个声音在欢呼雀跃，庆幸赤司没有输给紫原。

黄濑回忆起当他说其他人也很听话时赤司似笑非笑的表情，难道赤司在那时就看出自己不会违逆他的事实了吗？赤司这一双眼睛，恐怕真的有看透人心的能力。

团队逐渐分崩离析，队里的气氛愈发紧张，黄濑觉得自己和赤司的距离越来越远，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，真是太逊了。黄濑接下了此前推拒的模特工作，以此来麻痹自己获得解脱。无论他在镜头前笑得有多甜美，黄濑的眼底却分明没有一丝笑意，他的心是冷的。

仔细算来，黄濑已经快一周没来篮球馆练习，黄濑自觉不好意思面对依然勤奋练习的赤司，所以特意避开部活时间，等部活结束后再过来，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赤司，也许这就是命运吧，黄濑乐观地想。

黄濑回篮球馆的原因是为了找他丢失的耳钉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，黄濑根本无暇顾及除了赤司以外的人事物。若不是拍摄写真时工作人员无意问起黄濑不戴耳钉的原因，黄濑根本不会发现耳钉神秘失踪。在可能丢失的地方遍寻无果后，黄濑终于把目标转向篮球馆。其实篮球馆本该是第一搜寻场所，练习时全身心投入篮球，即使丢了东西也不会随时注意到，为什么潜意识里避开了这里，是因为害怕什么吗？黄濑不愿深思。

即使是这枚耳钉，也和赤司有很深的渊源。

“黄濑？”

“啊，是小赤司。你好啊。”黄濑勉强露出笑容。

赤司不易察觉地皱眉，他不喜欢看到黄濑难过的表情。“发生什么事了，怎么这个表情？”

黄濑苦着一张脸挤出两滴眼泪，“没事，我想要打耳洞，听说会很疼，所以提前做好心理建设，免得一会儿丢脸。”

赤司略微放下心来，“原来如此。既然黄濑那么怕疼，为什么还想要打耳洞，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？”

“算是为了激励自己吧。”

赤司眼眸微动，这个答案真是意外。赤司大致估算出了黄濑的真实想法，但他想要听黄濑亲口说出，于是他就问了。

“嗯……我说了之后小赤司不要笑话我。”黄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，细碎的金发被他拨开撩到一边，露出光洁的额头。“我一直是队伍里最弱的，我想要赶上大家，必须做出改变。”

“小赤司大概无法想象吧，这种担心被他人抛下的焦虑感。改变形象只是表层原因，我想要的是记住疼痛。如果我能够克服害怕痛感的障碍，那么也能更加投入到练习中吧。”

赤司依然是一幅淡然无波的面容，黄濑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，说话的声音也逐渐低落，“小赤司一直不说话果然是觉得我这样的做法太蠢了吧，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事情，真是太逊了。”

有细微的叹息自耳畔响起，赤司微微仰头，伸手揉了揉黄濑金灿灿的脑袋，黄濑配合地低头，这个动作极大地取悦了赤司，“怎么会逊呢？黄濑想要做出改变，这是好事。作为队长来说，我会支持你的。”

赤司说支持黄濑，就一定会付出行动。赤司陪黄濑一起去医院等待，当黄濑看到医生拿着消毒过的耳钉枪走向自己时，黄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，赤司稳稳地扶住因为害怕而身体发抖的黄濑，怕成这样也坚持做出改变吗？

迎着医生疑惑的目光，赤司不疾不徐地开口，“抱歉，我朋友比较怕疼，我和他说几句话。”

“黄濑，听我说。”赤司的声音温柔无比，他伸手握住黄濑的右手，掌心相贴传来的触感令人心中一动，赤司维持着平静的面容继续开口，“如果实在害怕，就闭上眼睛。我会在这里陪着你，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
黄濑瞬间有了想流泪的冲动。黄濑很爱哭，他是个感性的人，宣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流泪，过去他哭过不知多少回，大多不是出自本心，只是他发泄负面情绪的必要手段。但赤司这番话，切实地温暖了黄濑的心，令他想要不顾一切地流下眼泪。黄濑忍住了，他不希望赤司觉得自己是个软弱的人。

黄濑闭上眼睛，点了点头。“谢谢你，小赤司。”

许是有了赤司的陪伴，耳钉枪推入耳朵时黄濑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，很快一枚银色的耳钉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黄濑的耳朵上，黄濑睁开双眼，映入眼帘的是赤司微笑的面容，这一刻，黄濑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。

黄濑嘴角勾起一抹笑容，显然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状态。赤司轻弹了黄濑的脑门一下，不咸不淡地开口，“凉太。”

黄濑恍然回神，他瞬间明白了赤司的意思，迅速站直身体，欲哭无泪，“对不起小赤司，我又忘了。”

“不是说这个。凉太，敢在我面前走神这么久，你已经做好觉悟了吗？”赤司的笑容愈发明亮，看起来完全不像在生气。黄濑默默腹诽，是我的错觉吗，笑起来的小赤司比不笑的小赤司更可怕。

“所以说好可怕！小赤司我错了，下次再也不敢了！”黄濑凉太的一大优良品格就是善于主动认错，第一时间撒娇卖萌求原谅，将可能会有的争执扼杀在摇篮中。

赤司觉得好笑，并没有真的怪他，还没等赤司开口，黄濑又满血复活兴冲冲地开口，“小赤司！机会难得，我们来one on one吧！”

赤司微微挑眉，这是新的转移话题的方式吗？赤司没有猜错，黄濑只是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，并没有期望赤司真的答应自己。

“好啊。”

“我就知道小赤司不会答应我，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……诶？！”赤司甫一开口黄濑便连珠炮式地抖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，说到一半才回味过来赤司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
“小赤司，真的可以吗？”

“既然是凉太的要求，我当然会满足。凉太这么不自信，是因为本就没有真心邀请我吗？”赤司的话简洁直白，一针见血。

“怎么可能？！我可是一直都想和小赤司好好比一场的。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，黄濑在心里补完下一句。赤司和黄濑的性格天差地别，交际圈也完全不同。赤司永远理性勤勉，黄濑崇尚率性而为，赤司作为队长，对队员的态度也十分公正，看不出任何偏颇。黄濑会缠着青峰one on one，也会缠着黑子传球给自己，但对上赤司，好像所有勇气瞬间被抽空，黄濑没有再进一步。和赤司的相处中，一直是赤司引导着黄濑走出相应的步调，黄濑将自身的掌控权交给赤司，任他支配。

“小赤司，我做好准备了，我们开始吧。”

运球、投篮、防守、过人，基础的篮球理论知识黄濑早已烂熟于心，然而面对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应对方式。赤司的身高在篮球比赛中并不占优势，但他的存在感不比任何一个身量高大的运动员差，他只是站在对方面前，冷淡的眉眼不带丝毫感情地注视着来人，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臣服的心理。毫无疑问，赤司征十郎是球场上的王。

黄濑一个侧身闪过赤司，从赤司手中夺走篮球，还未跑动几步，赤司已经闪到黄濑面前拦住去路，好快！赤司的表情依然气定神闲，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，异色瞳孔微闪，黄濑误以为赤司准备攻击后撤几步，却一下子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。

天帝之眼？

赤司居然一开始就用了天帝之眼，这是黄濑所没有想到的。赤司没有给黄濑多余思考的时间，居高临下地开口，“凉太，你有什么发现？”

黄濑震惊地看向赤司，这是什么意思？小赤司是为了让我观察天帝之眼才使用的吗？不，再怎么说也太超过了吧。黄濑的技能是模仿，但唯独奇迹世代的技能他无法习得，实力上的差距让他无法突破这道障碍。一般人对于技能被偷走都会心有不爽，赤司却丝毫不在意这点，这源于他强大的自信，自信即使是同样的能力其他人也无法完全重现。

黄濑的优点是从不言弃勇往直前，对于喜爱的事物会投入十二分的热情，黄濑现在无法模仿奇迹世代，不代表他从未想过，赤司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，既然有绝佳的机会可以近距离观察天帝之眼，黄濑自然不会放过。黄濑抬头与赤司对视，金色双眸盛满了坚定，“小赤司，我明白了。”

赤司眼含赞许，“凉太，你的水平不止如此，拿出真本事来迎战吧。”

黄濑从未觉得自己的精力如此旺盛过，即使每一次都输给了赤司，但他依然非常满足，觉得自己离赤司更近一步。黄濑抬手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，大声叫道，“再来一次！”

赤司一直在观察着黄濑的状态，现在的他不过是在强撑着不倒下，赤司走近黄濑，递给他一瓶水，不赞同地开口，“凉太，到此为止。你现在需要休息。”

黄濑接过赤司递来的水一饮而尽，有水滴顺着脖颈流向锁骨，一路蜿蜒而下，黄濑恍若未觉。“小赤司……”黄濑低低开口。

“凉太，先去休息一会儿吧。”赤司指向场馆中的休息长凳。

“那小赤司呢？”

“我的训练菜单还没完成。”赤司淡淡地说。

“好，都听小赤司的。”黄濑其实想说既然这里没我的事了我可以先走的，但眼看着赤司略带倦容的脸，黄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小赤司他，也需要人陪伴吧，即使什么也不做，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就好。

等赤司完成练习回头叫黄濑却没有得到回音时，赤司才发现黄濑已经歪着头倒在长凳上睡着了。这样的姿势，也真亏他能睡着。赤司的眼中满是宠溺，快步走向黄濑。

“黄濑你找东西需要这么……”剩下的话被绿间吞回了肚子里，赤司抬头望向绿间，竖起一根手指做嘘声状，眼含警告。赤司的表情分明在说打扰了凉太休息的人，即使是真太郎也要死。

绿间无言地看向罪魁祸首，此时的黄濑头枕在赤司的大腿上，闭着眼睛睡得一脸香甜。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，谁能解释一下！绿间十分后悔今天准备的幸运物不够大，以后每天都要用最大号的。

“赤司，你对黄濑做了什么？”

赤司的表情很无辜，像是不明白绿间在说什么，“真太郎和凉太一起待久了，国文成绩也向他看齐了吗，说话这么有歧义。”

有歧义的不是我的话而是你们的行为吧！绿间的内心在咆哮，不能怪他不淡定，任谁看到这么有视觉冲击的画面都不可能平心静气。

“真太郎还有其他事吗？莫非你过来是为了找凉太一起回家？”绿间毫不怀疑赤司的话中有浓浓的鄙视意味，好像在嘲笑自己这么大了还要和别人一起回家。是故意的吧，赤司明明知道自己经常和黄濑一起走，现在是在宣告占有欲吗。

“怎么可能？谁要和这种白痴一起走。”绿间•傲娇•真太郎绝不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。

绿间扭头就走，连句告别的话也没有留给赤司，现在的赤司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。刚刚好像有一道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，是错觉吧。绿间没有深思，快步走出篮球馆。

直到绿间的身影彻底消失，赤司才伸手抚摸黄濑柔嫩的面颊，一点一点描摹黄濑面部的轮廓，像是要把这张脸牢牢地刻在心里。赤司低头吻了吻黄濑的额头，轻声呢喃，“凉太……”赤司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耳钉。总觉得不想这么快还给凉太呢。

其实绿间过来找黄濑的时候他就醒了，只是赤司的体温太过温暖，黄濑贪恋其中不愿醒来。直到赤司对他做出亲昵的举动，黄濑拼命忍耐才没有让自己破功。黄濑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，醒来一切便不复存在，现在这样就很好。

总觉得只要和小赤司在一起，无论做什么都很开心。

各怀心事的二人，谁也没有打破此时宁静的氛围。

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，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，还有很久。

——END